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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说儒家在新的时代有新的表现,这可以从中国的历史来了解、来印证。儒家在春秋时代,孔子当然是最早的民间思想家,其后的诸子百家几乎受了孔子的重大影响,只是他们的思想没有达到这样的空灵,这么样的笼罩性,也就是说他们对人性的开发没有达到这样的深度,但他们只要得到孔子的一个面相,也足以成家了。儒家在先秦时代出了孟子和荀子两位大师,合称「孔孟荀」,这是「儒学第一期的发展」。后来中国其实也不尽然依照儒家内圣外王的理想去为学治国。如汉朝虽然推崇儒家,但是东西两汉并没有达到高明的境地,汉朝的儒家只停留在典章制度上,甚至汉宣帝说刘家是「杂霸而用之」,是儒家掺杂了法家,连「王道」都称不上。到了魏晋时代,是道家的天下,出了许多名士,也不是儒家发扬的时候。隋唐佛教盛行,最有光彩的是佛家,所谓天台宗、华严宗、禅宗,都在唐朝开的花结的果,儒家方面并没有什么精彩的人物。纵使唐朝号称盛世,有贞观之治、开元之治,明显地用到儒家,但那仅是用在政治上起作用,至于在思想上,唐朝的儒家也没有新的开创。一直到宋明,才确实是儒家发展的时代,号称「宋明儒学」,西方人称之为「新儒学」,以别于先秦儒学,我们现在称它为「儒学的第二阶段发展」。
这第二阶段主要针对什么问题呢?就是面对印度的佛教。印度的佛教也算是「西方」的文化,因为印度在我们西边,至少它是外来文化。我们中国文化本来自有传统,即以儒道为基础,环绕着诸子百家而成的一套传统,这叫中华文化的根本传统。但到了汉朝,佛家传进来,佛家不仅是印度高明的思想,现在看起来任何人都要承认它是人类高度智慧的成就。这些从印度来的和尚,确实有智慧有学问,那么我们中国读书人如何面对这样外来的有智慧的人呢?这本来是很简单的问题,但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却变成复杂的而没有正当态度面对的大问题。什么意思?本来,我们对于不是本族的人,但又明明知道他有学问有智慧,请问我们如何面对他们?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吗?何况中国古人早就做对了。汉朝以来的中国读书人遵从孔子的教导,所谓「见贤思齐」、「三人行必有我师」、「学而时习之」,所以,中国人以外来和尚为师,跟他学习。怎么学习?一个很关键的方法,就是我们直接面对经典。怎么面对经典?我们翻译经典、研读经典、讲习经典、实践经典,并且自己造论。刚才不是讲过吗?佛家经典有经、律、论,我们都尊重,统统翻译,深入研究,讲习传授,这样累计了五六百年,才把佛学──尤其是大乘佛学,吸收进来。不仅吸收,中国人还自己开宗立派。刚才说佛教是人类高度智慧的表现,这样深入的浸润这么久,请问中国有没有变成佛教国家?没有!中国思想的主题还是儒家道家,但是我们有没有排斥佛教?也没有!它虽然是不同民族不同的思想,甚至某些方面与儒道是相反的,但在中国古人的心灵中,并没有看成是抵触。我们既没有全盘印度化,也没有用「以夏制夷」的心态排斥外来文化,于是中国文化就从儒、道两家发展为儒、释、道三家。
这是人类很伟大的文化融合运动,而且很成功,可以作为人类文化互相激荡的一个模板。它在我们中国发生,过程不仅很和平,而且非常有意义,给中国文化带来很大启发。这对中国人来说,应该是一个很基本的文化史常识,但是这种常识在现代人的心里,是漠然的,茫然的。
不过佛教虽然带来中国文化的启发,毕竟还有一些冲突的地方,到了宋明儒家就开始反省这个问题,想办法解决这个人类的大问题。原则上,要解决此类问题,可以有两个方式:一是排斥,排斥佛教,同时也排斥道教,叫「辟佛老」。一是接受其启发,充实自我。宋明儒者兼用此两种方式,所以儒家到了宋明的时候,对于「内圣之学」,尤其是对于儒家的「形上学」,讨论得比先秦更加清楚明白。并不是先秦没有形上学,先秦孔孟往往从粗茶淡饭的「下学」开始说起,隐隐透露着「上达」的可能,但上达的部分在先秦还没有开发得透澈,只是蕴涵了这样的方向和境界,如《易传》和《中庸》就表现了形上学规模。到了宋明的时候对这方面有特别深入的开发,乃至于使儒家的天道论、形上学可以对比于道家佛家而不逊色,这就是儒家在宋明时代有第二次高度的开发。
到了近代,我们又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,即所谓西潮东渐。这是我们大家所面对的事实,不管你同意不同意,你都要被迫面对这个问题,所有知识分子尤其是大学生,都应该有这个问题意识,都应该有这个时代的担当。假如我们不能认识这个时代的问题,你怎么能有担当呢?如果没有这种见识,你的学问是不够扎实的,如果没有这种担当,你是愧对「知识分子」这个称号的,是愧为中华儿女的。
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基本问题,现在可以很明确的指出来,就是:我们如何面对西方文化。我们已经面对了一百年了,还要再讲吗?本来,以中国人的聪明,和现代化的信息功能,加上西方文化本来就不是太深沉、太高明而太难学,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走对了路,一百年了,已经可以顺理成章的水到渠成了,不用再讲了。但是我们中华民族面对西方文化一百年,路走得到底对不对?路走得对不对,如在一百年前,除非你有圣人眼光,是很难看出。不过,已经将近一百年了,纵使还没有能力从理论上做根本的反省,总可以从效果上看看,如果一百年已经证明是失败的路,我们是不是要一直照着一百年前的老路走下去。如果不是,那就要想想我们到底应该照着什么样的方向走才好,这不是一个国家民族很基本很重要的问题吗?不是任何一个爱国家爱民族的年轻人都要好好思考的问题吗?不仅是学文的,纵使学科学的,通通有责任!(鼓掌)有人说,我们不正从五四以来就在想办法救国救民吗?不正从五四以来就努力地学民主学科学,甚至不惜倾全力要「全盘西化」吗?难道我们没有认真面对西方?没有负起责任?而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,你太认真了!孔子说:「过犹不及」呀!如果我们做一件事,因为怠惰而失败,那还不太伤感;但如果是因为太认真了,而把事情做坏了,那真是愚昧到极点,所谓「自作孽,不可活」了。今天不讲民主,只以科学为例:科学是西方人发明出来的,我们刚才讲过科学到底我们应不应该学、把它摆在人生的哪个地位、我们要用多少力量来学,这三个层次的问题,是在学西方之前,就要思考清楚的。首先,如果科学是人类理性当有的学问,当然要学。其次,我们要学他的科学,到底是学他的成果比较重要,还是学他面对科学的态度比较重要?如果学科学的态度对了,科学对中华民族来说,还那么困难吗?另外,如果西方人发现发明了科学,他们却成为了科学的奴隶,他们并没有站在更高一层去反省科学在人生宇宙中该站什么地位,那我们中国人难道就因为西方人不反省,我们也就不反省了?还是如果有能力的话,我们应该帮西方人反省反省,这样的学科学会不会学得更好?我看从五四以来,没有人做这类根源的反省。西方是不是有人在反省?或许有,但不是主流。他们的主流还是为科学而科学,这些反省科学的思想家还不能对科学做一个规范,也就是说这些思想家还不能成为西方科学发展的一个参考要点,也就是说西方的科学很可能是盲目而泛滥的,这是很危险的。
为什么说它是盲目的?就是科学并不属于智慧,它是没有方向感的。只有智慧的本质是方向感。所以我们现在学西方,最主要是学科学,但整体的西方文化,除了科学,还有别的东西来起平衡的作用,比如他们的宗教和艺术。请问宗教艺术科学吗?标准答案是:「宗教艺术并不科学,凡科学的就不是宗教或艺术。」西方人不是以科学作为他近两三百年民族的成就吗?他们为什么不打倒宗教,毁灭艺术?所以我们对于西方文化应该全面来衡量一下,我们要吸收西方的文化,西方除了科学与民主之外,还有宗教与艺术。而我们并没有吸收西方的宗教与艺术。所以我常讲,五四的全盘西化其实是不全盘的,他们只知道科学与民主,他们不知道西方还有艺术与宗教。这样我们吸收人家的文化不完全,又把自己的文化全部打倒,请问没有了自己,对别人也不能完全吸收,那中国人像个什么样子!所谓邯郸学步,新步未成,又失其故步,中国的前途在哪里?只好匍伏而行了!
所以,八九十年前,有见识的人就老早明白的看出,中华民族将要遭受浩劫了,因为你丧失了智慧,你丧失了人性。到了现在,老天保佑,中华民族还没有灭亡,只是他是一具空壳,没有文化生命的内涵。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是不是还要这样胡里胡涂下去?所以,我们又回归到原来的讲法,中华民族要复兴,必须是中华文化的复兴,那样才是有根的发展。而中华文化在哪里?只恢复传统够不够?这就是我们当代儒家的课题,也就是「儒家第三期的发展」的主要课题。
儒家并没有死亡,儒家也不会死亡,儒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,只要是有人性的地方、只要是有良心的人,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儒家,不管他站在什么样的角度、他生长在什么时代、他从事哪一种行业、做哪一种学问,只要他为了人类的理性而奋斗、他为了良心而奋斗,他就是儒家。他的学问可以不广博,才华可以不很高,他只为理性而奋斗,他就有了儒家的精神,他就是儒家!所以我们现在说儒家,应该是整个民族和起来,成为一个大儒家。因此,儒家并没有规定你要学什么专业,他只是说你要顺理性而行,要尽情开发生命的内涵,你不要对不起自己,不要以情绪来判断事物。总之,一个依理性而行的人,就是儒家。一个依理性而行的时代,就是儒家的时代,也就是积极光明的时代。
那么当下,我们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表现理性呢?我们学问上可能不广博,才华可以不高,但我们在心态要开放。好比两条直线组成的角度很重要的,你的角度是15度,虽然也可以由于线条的延伸而包括的范围愈来愈大,但终究还是局限在15度的范围内,而如果你的角度是180度,甚至360度,那么范围就是无限大了,你能不能拥有整个世界的内容?不一定,但是你的心态开放的话,这个可能性就大,至少你的希望是无穷的。如果整个民族都有这样开放的心灵,那我们就能够互相欣赏,互相体谅,携手共进,这不是很简单易行的道理吗?那么现在,我们应该以怎样的内容来展现我们是一个开放的心灵?
现在凡是有儒家志气的学者,以儒家的心态做学问的人,他想为当代民族乃至世界文化负责任的人,这种人,我们称为「当代新儒家」。当代新儒家有哪些代表人物?根据条件的严格与否,有不同的人可罗列进去,我们在这里就不做罗列。不过以我自己的认知,我的老师牟宗三先生,他是一个当代新儒家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,这是所有学者公认的,牟宗三对当代儒家的使命做了一个相当精简的展示,非常经典的提醒,可以做我们的参考,他提出当代新儒家志业的三个面向:
第一,「道统的继承」,也就是「传统智慧的继承」。如果人性是相通的,而人性的内涵是无穷的,则某一个民族一时间之内,原则上只能对人性的某一方面有所开发,而其所开发出者,必将被全人类所接受。那中华民族对于人类理性是有相当广度和高度的开发的,我们不敢说中华民族已把人类的理性完全开发,因为这是不可能的。中华民族把人类理性的实践学问,开发到非常高明的地步,肯定人类的无限心,有一套可以成圣、成佛、成真人的实践工夫,一套实践的形而上学的建立,已经是对得起整个人类整个世界了。所以我们对传统的继承是一个当代儒者、一个要替民族负责的人所首先立定的志向。我们不是说你一定要达到先哲的高度,但你应该有这种志向,纵使你是学物理化学的,你要有这种意愿,你这辈子做不到,也要支持别人、赞赏别人做到,「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」,这也是儒家的精神。所以儒家支持你去做科学家,但一个有儒者精神的科学家,不会认为只有科学才是学问,其它都不是学问,他可以不学其它学问,但他有对其他学问必有尊重的态度。所以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是每个人都有的心愿,我们就一起立下这个心愿吧!
第二,「学统的开出」。就是「对西方学术消化和会通」。刚才说过,人类理性的内涵是无穷的,我们或许开发了它的某个部分,但西方人也不是睡觉的,他两千多年来也有许多的聪明才智之士,也对人类理性另外某些部分有相当的开发。譬如明显可见的是他们对人类的认知理性方面,有相当良好的开发成果,而人类的认知能力是本然的,是天性。所以对认知理性的开发,也是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有的心愿,一个民族也应该有这个志气,我们中国古人五千年来虽然没有向这方面显精采,但是看到西方人的开发,我们也是人,我们本来有这种理性能力,我们现在也可以开发,尤其是学习的开发,更是非常容易的。西方哲学家兼科学家罗素在民国初年说:「如果让中国人有三十年稳定的社会,给他一笔足够的经济资源,三十年之内中国的科学可以与西方并驾齐驱。」可见依照西方人的经验,学科学并不是很困难的,只要三十年。可是,我们的近代文化史已经过了九十年了,三个三十年了,我们的科学还没有赶上西方。请问,是中国人不用功?还是愚笨?还是中国人并没有走对学习的道路?这不是我们应该痛彻反省的问题吗?中国人不用功吗?中国人非常用功。中国人不聪明吗?中国人很聪明,至少不比别人笨。而居然九十年来,还不能学成三十年应该能学会的程度。因此,我判断,教育一定有问题,尤其是科学教育有问题,而科学教育的问题,原来是出在背后的文化思想就有问题,文化思想的问题,又根源于对于人性的认识出了问题。所以如果不从人性的本源深入思考,中国的科学就只好永远跟着西方后面走。因为西方人把握到科学的原理了,而他们的科学教育是真正的科学教育,而我们没有把握科学所以成就的原理,顺带的,科学教育也减低了功效。西方人是真正从人类理性中开发出认知的精神,以成就科学。而我们不是,我们还是一直从功利的角度着眼。所以,他们的科学教育注重思考,我们的科学教育注重技术。他们的科学提倡,在为人类思辨能力作证,而我们的科学提倡,在想「迎头赶上西方」,在「科学救国」。的确,我们热切想要赶上西方,我们有诚意要救国,但,须知,科学不是救国用的,科学是用来开发用来完成人类理性的!假如不从这个角度去调整心态,我们就永远在实用的阶层做科学的仿冒。所以我们对于学问对于教育应该有追根究底的反省。要有信心,科学不是从西方移植过来的,而是中国人自己顺着人类的理性开发出的。学问自有它的统序,称为「学统」,我们应该注重从逻辑数学开始训练,数学应用在物质上叫物理,应用在化学上叫化学,这是我们人类的基本能力,我们不要那么恐惧和着急啊!我们可以自己开发出来的,而自己开发出来的和西方是一模一样的,这叫做「开出」。学统由自己的心灵开出,中国人的认知理性就开发了,中国人理性的开发就更完整了。所以「学统的开出」是新儒家的理想之一,也是我们整个民族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要有的志愿,所以当代新儒家并不是那几个学者在做,而是中国所有有良心的人都应该有的心量。
新儒家第三个面向是「政统的完成」,亦即「民主建国理想的实现」。政治之清明,社会之安定,是人类千古以来共同的愿望。我们的道统里本有「内圣」、「外王」两头的实践。刚才「学统的开出」是以科学为核心,用这种认知理性又配合着对于人间的悲悯,我们应思考怎么安排社会的次序,政治制度怎么达到理想的境界,即考虑「政统」的问题。这个「政统」不是哪个朝代传给哪个朝代,而是合理的政治统序为何,政治的智慧在哪里,我们怎么样把它实现出来,以安百姓,以治国平天下。以上,道统是说「继承」,学统是说「开出」,而政统是说「完成」。
现念以来,我们已经接触到了政治制度的大变化,已经从专制走出来,但是还没有把人间安排得十分合理,政治还没有走上轨道。这方面不成熟,一个儒者何能心安?因为这是「治国平天下」的事,这是关系到天下苍生幸福的事,不管我们是不是学政治的,我们是不是对政治有兴趣,都是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应该关怀的。而这种关怀应该用人类的理性、人类的良心、人类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来关注。而且不止是理想,还要落实下来,按照思考的系统,有一个合理的安排,时时看他的成果,时时加以修改,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。
所以当代新儒家是真正能继承儒家的精神在现代的表现,而且当代新儒家心量更加开阔,至少比起宋明儒家来,当代新儒家并不排斥佛老,当然,也不可能排斥西方文化。认为这些都是人类智慧的表现,不仅不排斥,还要尽力吸取消化,发扬光大,这是何等的心胸!像这样的人生,不值得我们敬佩和追求吗?像牟宗三先生,自己就做了表率,不仅对儒家有深入研究,写出《心体与性体》煌煌大着;他还对道家做了深入研究,写出《才性与玄理》这本书,他对佛家更有独到见解,他以天台宗为标准,反省了中国佛教的各个系统,当然,也从此顺便深入到印度佛学的智慧,写出《佛性与般若》两巨册,这三套书就是儒、释、道三家义理在当代的理解和推进。牟先生用当代哲学语言来重新表彰中国传统儒、释、道的学问,就使中国的哲学能够稳立国际地位。对于这样的的心愿和成就,不仅作为他的学生要衷心推崇,就是任何一个知识分子,都要给予很高的评价,甚至每个中国人要立下志愿,这辈子有机会的话,也要读读这些书。康德是西方哲学的集大成者,康德之前的哲学汇聚到康德这里,之后的哲学从康德开出来,西方人曾这样说:「通过康德不见得有好的哲学,但不通过康德必定是坏的哲学」,因为你连基础都没有,你连行情都不知道,怎么能有哲学的创建呢?仿效这句话,我也有个看法,这也不是我个人这样看,应该每个人都明白的,只要我们真正了解新儒家,了解牟宗三,完全可以这样说—「牟宗三以前的中国哲学汇聚到牟宗三,牟宗三以后的中国哲学从牟宗三开出来,所以通过牟宗三不一定有好的现代中国哲学,但不通过牟宗三一定是坏的或者说粗浅的中国哲学。」也许这句话有些人听来是逆耳的,但是没有关系,我们是用一种开放的心态来讨论学问,如果赞成,也不可以随便赞成,要亲自走一趟再来赞成,如果是反对的,也不可以只冷笑一声,认为哪有这种人。刚才不是说了吗?人类的心灵确实有他的高度,生命确实有他的境界,怎么可以冷笑一声就置之不理了呢?所以如果不赞成的人,我首先会敬佩他,因为他是实事求是的人,他有怀疑的精神。但是这个怀疑一定要解决,要不然他的生命就处在蒙昧当中,所谓大惑终身不解,而这个解决一定要透过自己真实的见证,也就是反对我的说法的人,请你也要好好读牟宗三,也许你读的时候就有了心得,之后也赞成了这种讲法。
再说,姑且不管牟宗三是不是真有这么高的地位,至少我认为刚才讲的牟宗三所立下的新儒家的三个心愿、中国文化的三个面向,是我们当代中华民族所必须慎重面对的问题,而且要尽快走上正途,要不然中华民族真要成为没有方向感的民族了。
这三大志业,我再说一遍,第一,道统的继承;第二,学统的开出;第三,政统的完成。先秦的儒家就有「内圣外王」的全幅理想了,如果把第一志业视为「内圣」之学,则第二志业是内圣之扩充。而第三志业,则纯属「外王」之学。但牟先生认为现在的外王,应为「新外王」,新外王不能只由古人所说的「内圣」直接推出,要加入思辨理性的运作。所以,第二大志业是一个重要关键,这应当是此一时代的任务,也是新儒家之所以为新的特性所在。完善这三大理想,才对得起我们的民族,对得起我们的时代。其实这样的志业,也就是中西文化的会通和融合。这样的会通和融合,本来是世界性的工作,但是这种工作比较难以寄望于西方人。因为,一来,近三百年是西方文化当令,对于学习中国文化,他们较无迫切感。二来,由于学问的特性之不同,中国人要了解西方是比较容易的,西方人要了解中国,是比较不容易的。所以贯通中西、融会古今,是中国人的责任,是新儒家的终身奋斗之所在。我愿意以这三个志业,来和各位共勉。各随机缘,做多做少,皆可珍惜。(鼓掌)
我自己之作为当代知识分子,当然是不成材了,但是,我在这个不成材的质量中,也想尽些心力,以贡献于国家民族历史文化。所以我近几年来在社会上,在海峡两岸,乃至于在全世界华人社会,就我的所能推展读经教育的理论和实践的活动。所谓「读经教育」,最主要的是「儿童读经教育」,就是让儿童及早接受经典的教育。「儿童」就是教育的时机,「经」就是教育中使用的教材,而「熟读」就是教育的方法。现在儿童所读的「经」,比我们刚才说只以儒家的书为「经」的这个意义扩大一些,凡是人类有高度智慧呈现的书籍,都以「经」看待。儒家的基本典籍,以及诸子百家的精华,和史学文学的名作,乃至于佛学的经论选要,都是我们读经的范围。而且我们不仅要儿童熟读自己传统的经典,为了尊重人类全体智慧,走向世界,我们要求儿童「外文读经」,熟读外文经典著作,如英文,就以英文读莎士比亚和圣经等教材。整个教育的设计是非常奇特的,只是多读多背,不必让他了解;甚至也不一定能读的时候才读,而是从胎儿开始,就可以多听多接受,到最后能烂熟而背诵。只要能够背诵下来,就成为一生学问的基础,有了这些经典作基础,它会源源不断供给生命的热力和活力。假如从小没有经过这样的训练,越长大感觉学问越艰难,小时候经过这样一种酝酿,长大后就越发用越广大。只有在十三岁之前才是语文学习的关键期,而高度语文学习之要领,是将最深刻的文章趁早囫囵吞地留在心中日渐酝酿。
有人认为这是违反教育原理的。我现在要说,这是违反「现代中国五四以来的所谓的教育原理」。而五四以来中国人所知道的教育原理是不是教育的本质呢?这是我们要反过头来思考的。难道教育就只能是五四以后所知道的这些原理吗?假如不仅仅是,那么你就不能立刻说读经教育违反教育原理。你应该去了解了解、去观察观察、去实验实验。
各位,五四以来推广所谓白话文教育,把中国人害惨了。白话文是不需要学的,我们现在居然在学校里,用学校这样富丽的设备,用老师这样尊贵的地位,用学生这样宝贵的时间,在学校里学了几乎十几年的白话文。学了这十几年白话文,请问我们国人白话文又到了什么程度?而古文又到了什么程度?胡适之没有学过白话文,鲁迅、老舍从小不读白话文,钱钟书、沈从文根本没有上过小学读过小猫小狗,但是他们都是白话文大师,这是为什么呢?而且他们不仅能作白话文,他们能读经史子集,如果不是因为时代的限制,他们还能成为中国文化的标竿人物,为什么?很简单,他们从小背诵了许多有用之书,成为一辈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智慧源泉。当他们还不懂事的时候,私塾老师就在他们生命中埋藏了一个宝藏,将来想要取多少,都可以拿出来。而我们今天埋藏的都是一堆稻草垃圾,一辈子没有用的东西。结果你的白话文又在哪里?文化教养又在哪里?而且,现代的人品在哪里?现代化的知识又在哪里?
所以白话文不需要学,会读经史子集,白话文读得更好,会讲话会写字,就会写白话文。而要学会读经史子集是很简单的,只要我们不固执科学的教育观念,认为懂才能教,语文教育的禁锢就解放了。因为语文是不懂也可以学的,学久了就会懂。有人认为教育应该「学以致用」,而把「学以致用」解释为「现学现卖」,依照学校的阶段性,幼儿园只教幼儿的学问,小学只教小学的东西,初中就应付中考,高中就应付高考,像这样的学习,说是「学以致用」,其实是不合乎人性的。「幼而学,壮而行」,先前为将来储备,才是「学以致用」的真义。
各位!教育是人才的基础,如果我们连自己祖先的四书五经都不能读,光一点道统的继承就出问题,怎能出现国际性人才?当年吴稚辉说:「我们要把经典丢到茅坑里去,三十年之后再捞起来」。好了,他们是把经典丢到茅坑里去了,吴稚辉讲这话的时候还是民国初年,现在已经经过三个三十年了,你把经典捞起来了吗?所以,民国初年五四时代那些人都是妄人,虚妄的人,他们的主张是虚妄的主张,而这种主张居然影响整个中华民族,我为此痛心!我为之不平!在此中华民族转机的时候,我们的语文教育,尤其是文化教育,应该怎么作,不是应当反省反省吗?所以我提出一个教育模式,一个新的模式—读经教育。你可能说它类似古人的私塾教育,但我不是因为古人这样做而这样做;你说它违反西方,我也并不是要反对西方而要这样做。而是作为一个人就应该这样学,老师就应该这样教,所以我们就这样来提倡,叫「儿童读经教育」,这种教育已经流传到两岸以及全世界了,全台湾超过一百五十万儿童,大陆超过两千万儿童,正在接受读经的教育了,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参与。假如各位还不了解,我希望你有机会一定要了解,假如现在家里有孩子的人你要赶快实施,假如年轻人,你要立志,以后结婚了,要从胎教的时候实施。这样我们的教育才顺理成章,我们的民族才有前途。
如果已经是大人了,可以自由参加今天早上我们在「四海儿读经推广中心」所发起的「论语一百」的读经活动:每个人自己立志在最短的时间内,譬如六个月之内,把论语从头到尾读一百遍。想要增强自己的中文程度,想要得到修身养性的启发,想要探求中华文化的精髓,都应该从论语读起。而读经的方法,就这么简单,拿起书来,就读,所谓「辞熟而后义透」,所谓「书读百遍,其义自现」,从头读到尾,一遍再一遍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到得一百遍,自有不同的境界。
大家多读几句经典吧!不要被五四的人笑我们被他骗了,笑我们已经被他牵着鼻子,走了八十八年,还不知觉醒。
今天的演讲就到这里,至于读经教育的详细内容可以到网上查找,有一个「全球读经教育交流网」,只要在搜索引擎打四个字「全球读经」就可以搜索到,已经有上千页数据,讨论的非常深刻,广泛的问题都被提出,都被解决。至于这个网之外,有许多相关网站来也在推广在讨论,各位可以自己去接触、去研究,如果有意见也欢迎在网站留下来,我们可以讨论。
祝福我们的国家,祝福我们的民族!祝福各位!谢谢各位!(鼓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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